第二十五章 飞马
起初,格列见到好几个人涌向生病的青年,本能的想护住他,却被郑红挡住了。
看着郑红双手叉腰,一副得意的样子,格列扒着眼,对着她做了个大大的鬼脸。
康大姐用自制的口罩掩住口鼻,害怕伤寒会传染,把郑丽珍赶得远远的。
郑丽珍无奈,只得听从。
艾巧儿扶着郑丽珍,看着郑红和与她年纪相仿的藏族姑娘相互做鬼脸,不禁笑出声儿来。
“你看她们,像两个小孩子。”
郑丽珍也笑了,一开始以为很严重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也是一件好事,消除藏民对红军的敌意,也是特务连的本职工作之一,只是……
“哎呦……”
郑丽珍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不安份了。
“这孩子长大一定像连长,是个女中豪杰。”艾巧儿说。
“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女的?”郑丽珍问。
艾巧儿拍着胸脯说:“老家生娃都是女多男少。”
所以她就笃定大概率是个女孩儿。
过了好一会儿,康大姐从窝棚里出来,对郑丽珍说:“窝棚里卫生条件太差了,得想办法把他抬到镇上去。”
“这……”目测那男子的高大身材,郑丽珍觉得太难为这几个女兵了。
郑红好奇地探向窝棚里,刚才虽然是她第一个进去的,但是与格列冲突让她没时间注意细节,这时她才发现,这个男人身边放着一支叉子枪,与寻常缴获的那种不同,架枪的叉牙末端是包银的,上面记得着古朴的花纹,这男子的服饰虽然脏,但是仔细看,能够看到袖脚的纹饰。
就在郑红还想仔细看看里面有什么时,身边的格列突然张口。
“有马!”
格列已经明白这几个女战士是来救人的,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。
“他是你什么人?”郑丽珍问。
“主人。”格列用汉话回答。
女战士们缄默了,她们在来之前已被告知,藏人有蓄奴的制度,不要试图用藏区外的思想去冲击藏人的原始制度,这种落后的制度还需要慢慢更改。
听说藏人的奴隶永无出头之日,自己是奴隶,孩子也是奴隶,世世代代为奴,而高据顶层的僧侣、土司、奴隶主只占总人口的5%。
可郑红年纪还小,她只知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,见格列还有些心疼这位被她称呼为主人的奴隶主,顿时怒从心起。
“原来是个大恶棍,早知道我们不救他了。”
“你才是恶棍!”格列极力维护着主人的尊严,刚刚转好的态度立即差了下去。
格列拒绝配合红军女战士把她的主人运走,甚至拦阻和驱赶。
“你……”郑红没想到,怎么会有人这样?“做奴隶做得很开心吗?天生贱骨头!”
格列不为所动,拔出了腰间的藏刀,对着几位红军女战士怒目而视。
说不通,郑红气得两眼通红,一边抹着泪,一边跑开了。
河边。
郑红小心的擦拭着被咬的伤口,冰凉的河水敷上去,带来阵阵的丝凉,也一阵阵的痛,让她不住的倒吸着冷气。
她一阵痛,一阵嘟囔着低声骂。
“呸,疯狗。”
“良心都让狗吃了!”
“好心当做驴肝肺……”
“呸呸呸,小狗腿子……”
突然,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“郑红,你干什么呢?”
郑红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,连忙转过身披上衣服,把裸露的肩头遮上。
“我看看。”郑丽珍迈着不怎么灵便的步子走过来,像个大姐姐一样轻轻地拉开郑红的衣服,看着她肩头上清晰的牙印,心里清楚,这小丫头受委屈了,她这个年纪能忍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。
“我知道你委屈……”
话音未落,郑红的小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一样,连声说不。
“你已经很克制了,很好,只不过,藏人有藏人的选择,我们一定会解放他们,但不是现在,不能靠蛮力,你以后会懂的。”郑丽珍温言细语地劝道。
受到安慰的郑红鼻子一酸,“哇”地一下子哭出声儿来,她扑在郑丽珍的怀里,像个受委屈的孩子。
“不过你现在是个成熟的红军战士了,还是我们的小英雄呢,小英雄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。”
郑红听罢,强把泪水憋了回去,说道:“我不是给自己哭,我是哭她们,明明做了奴隶,为什么不肯反抗,为什么不敢反抗?”
“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勇气,也不是每个人都相信我们,但是直到那一天,直到阳光洒满祖国大地,满山遍野插满红旗的那一天,人们会看到光芒,是我们的红星给他们带来的光芒,我们正是为此而奋斗的。”
郑红有些听懂了,默默地点点头。
下午,张连长来过,为他们带来了几百斤青稞面,根据上级的指示,这些青稞面要尽快做成易于保存的炒面,前面的征程大范围时间不能生火做饭,很长一段时间红军都要靠这些炒面度日。
因为大**们的配合,加之红军征粮给现洋,很快就在藏区筹集到了上万斤粮食,当务之急是要把这批粮食加工起来,单靠后勤部门是完不成任务的,特务连必须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做军粮上。
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粮食,郑红的眼睛都直了,当初家里要是有这些粮,也不至用两石谷子就把她许给人家了啊。
大锅一刻不停的炒着,那香气弥漫得很远,二里地外都能闻到,藏家的狗都跑来凑热闹。
“郑红!”
郑丽珍叫住了她,递过一袋装好的炒面说道:“把这个,给白天那个小姑娘送去。”
郑红敬了个军礼,接过粮袋,欢快地向门外跑去。
黄昏。
草场的水草发出窸窣的响声,空旷安静。
郑红只觉得自己的脚步声正在打破这种安静,四周一片漆黑,除了她和一盏小马灯,只有星光陪伴着她。
郑丽珍觉得郑红和那个藏人小姑娘的矛盾是可以化解的,在征得郑红本人的同意下,派她去送青稞面。
刚炒熟的青稞面发出阵阵香味,让郑红忍不住吞了吞口水。
不过想到能与那小姑娘和好,她还是忍了下来。
“格列!格列……”
远远地,她发出声音。
几座窝棚间没有回应,过了好一会儿,郑红仗着胆子走了过去,这里显然是有人的痕迹的,几座低矮的窝棚中间曾经有用火的痕迹,星星点点的火星还未完全燃烬,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病男子曾住过的窝棚。
黑夜里突然伸出一双大手,死死地捂住她的口鼻,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,那双手好有力,力气大到无论郑红怎样挣扎也挣脱不开。
这不是格列的手!
在郑红最后有意识之前,她丢出手里马灯,那黯淡地灯光瞬间熄灭了……
鼻尖传来一阵风刺过来的微凉,迷迷糊糊的郑红只觉得身体一上一下不停的颠簸,这感觉有点像坐船,又有些不一样,她想起来了,出嫁时骑马也是这种感觉。
骑马?
郑红猛地一惊,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死死的箍在臂弯里,那粗壮有力的臂膀让她感觉熟悉,臂膀后是宽大的胸膛,隔着软软的藏袍,厚实而柔软。
“你是……”
回眸间,一张略带腊黄的脸浮现在郑红面前,他没有什么表情,只是安静的驱着马儿前进。
山。
清晨的晨曦映出山峦的轮廓,环绕着草场四周,山间镶嵌着碧绿的纳帕海,神圣而幽静。
马儿由小跑到大跑,到飞驰。
只觉得耳畔的风呼啸而过,整个身体有一种飞的感觉,这是纵马狂奔,即便不会形容词也绝不会讨厌这种感觉。
好像在飞啊。
不知怎的,郑红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没有害怕,青春的活跃让内心的躁动再也无法安份下来。
好想高歌一曲啊……
